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盧禮陽:巽山一老

發(fā)布時間:2024-06-28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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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不久前,溫州美術館辦“巽山一鶴——溫奕輝書法展”。本文由民進浙江省委會會史研究會副主任、溫州民進鄭振鐸研究會會長盧禮陽撰寫,記述了溫老先生率真自然的行事風格與淡泊赤誠的人生情懷。

  我時常覺得,周圍人里既教人佩服又讓你打心眼里敬重的,屈指可數(shù)。以“巽山怪者”別號自嘲的老人無疑是其中難得的一位。

  老先生年過古稀,與我屬忘年之交。跟他接觸過幾次,你也許會說他脾氣“古怪”,比如到你家里,說著說著他會把襪子一只接一只脫下來,絲毫顧不上你和家人嫌不嫌它有氣味;闖進你的辦公室,往往不打招呼,拿起你同事的書先睹為快,一邊翻著一邊評頭品足,旁若無人。然而你與他熟悉之后,就會明白老人十分和善,同時也很有性格。

  老人寫得一手好字,尤以草、隸見長,溫州不少店招、廠名、碑文出自他的手筆。收過不少學生,有兩位已經躋身全國書法家協(xié)會。省內外一些紀念館展覽或者收藏過他的若干件書法作品。四川、湖北、廣西等地有好多書法愛好者素不相識,慕名馳函求他墨寶,他沒有不應允的,而且賠上宣紙立即寄出。老人家最怕人家等待、失望。他甚至還會主動題詞送給你,有時帶上幾幅讓你挑,然后再落款、鈐章,叫你喜出望外?;蛘叨艘慌杌?、幾顆石子給你,這時你只有一個勁地說“謝謝”。

  然而老人退休后,一些單位請他幫忙,說酬金多少多少,他就是不肯答應,說是自由自在多么愜意,再去干沒啥意思。那么,“你再收幾個徒弟總可以吧”?他硬是不點頭,不管你面子有多大。什么理由?老人更不愿透露。有人(當然與老先生是深交)逼急了,他這才無奈卻平靜地相告,較有出息的兩個門生,一個已經不“認識”我了,另一個見面跟泛泛之交沒有兩樣,除了寒暄還是寒暄……

  老人興趣廣泛,除了弄書法,還養(yǎng)花、玩石頭、采集古聯(lián)、搜藏瓷器之類的。如果沒什么事耽擱,每個星期天都去花鳥市場,風雨無阻。種花的朋友要拉他進盆景協(xié)會,他卻謝絕了。三四百盆花里的石子五顏六色,光怪陸離,有些產于古都南京,有的拾于天堂蘇州,也有的來自河姆渡的故鄉(xiāng)姚江之畔,最遠的“老家”在遙遠的新疆??梢哉f每一個石頭都有一個動人的故事。對聯(lián),他迷戀其中四十個春秋,功夫不知花了多少,收獲當然也很可觀,尤其是戲臺聯(lián)語,數(shù)量之多,品種之富,地域分布之廣,在九州大地首屈一指,當之無愧。省里一家出版社得知后邀請他整理出書,他橫豎不接受,把空白出版合同也退回去了。有位后生勸他加入中國楹聯(lián)學會,起初他不答應,表示:“我無黨無派,何必多此一舉?”以后礙于多年的情面,破例填了會員登記表。這兩年溫州刮起一股收藏風,又一個團體應運而生,主要牽頭人與他是多年的老相識,既了解他的底細,更清楚他的脾氣,著實費了一番口舌,約他出山,一同醞釀、商量。這回老人家不能拂人家的好意,籌備討論會上陪坐了幾次,然而協(xié)會一成立,會員名錄上你怎么也找不到他的名字——溫奕輝。

  這位在市民政局領了九年退休金的老人,早年供職于市政協(xié)、市工商聯(lián),后來到楊府山福利院工作,再以后下鄉(xiāng)調查烈士生平事跡,風塵仆仆,不以為苦。

  溫老先生的好奇心特強,恐怕勝過新聞圈的許多年輕人。那個朋友的弟弟從外國返溫,這個同事的表叔自青海出差歸來,他會興沖沖地前往聊天,自然不是想什么紀念品,而是打聽境內外的新鮮事,比如街道綠化、氣候物產、長壽之道什么的。加上老人腿功出奇的勤,一年到頭都離不開解放鞋,因此串門成了他晚年的一項寄托。然而你升官了,他十有八九就不去尋你擺龍門陣。在市機關里工作的一位熟人當科長數(shù)年,升為副部長(仍兼科長)一段時間了,辦公桌一時顧不上移入部長室,不知情的老人依然到他辦公室進進出出。待到有一天辦公室換了,不久熟人開始納悶,怎么長久沒碰到老溫?

  老人愛看章回小說,更喜歡新加坡拍的電視連續(xù)劇。他說這是消遣,更是調節(jié),總不能久握毛筆老跑別人家吧。何況可以說知心話的朋友走一個少一個;而那些合得來的忘年交忙這忙那,找多了真怕打擾青年人哪。

  人要有一點精神,更要有一點愛好。溫先生深諳個中三昧。他自得其樂,其樂無窮。說不定這時候老人又邁步從巽山腳下的家門出發(fā),笑瞇瞇地往外走呢。

作者:盧禮陽
責任編輯:邵飛